她的目光避开了苏子衿,又落回到石桌上那些粗糙的发饰上。
心底的疑问不减反增。
那他呢?
他说这话时,代入的,又是什么立场?
“起来吧。”虞晚突然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了。
苏子衿依言起身,她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单薄的衣物下,隐隐发着颤。
一阵风又吹来,虞晚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指尖触到温热的皮毛,对比显得身体愈发的寒冷。
“罢了。”
她转身,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泛出各色的星点,身体疲软之下,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夏蝉身上。
“公主……”夏蝉稳稳扶着,声音是抹不去的担忧。
“无妨。”
在夏蝉的搀扶下,虞晚迈出偏殿大门,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中。
“你,且好好练吧。”
不待身后人回应,她缓步离开。
……
公主府书房,咳嗽声低低地传出。
药童端着来不及放温的药汤,脚步急促地送来。
夏蝉接过药盏,细细地吹着。
“公主,这药还烫口,您慢些。”
她眼底含着心疼和一丝显而易见的埋怨:“那苏公子也是,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怎敢这般与您说话。”
虞晚不语,偶尔从喉间溢出些压不住的咳。
方才苏子衿那句“泼天的富贵也填不满的孤单”,仍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夏蝉试过药温,这才将药匙递进:“公主,温度适宜了。”
直至汤药见底,虞晚喉间的痒意被压制下去,这才稍觉舒缓些。
她拢着手炉倚回了软椅中,阖目歇着。
静默良久,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格外清晰:
“夏蝉,去库房,将那套茜色珍珠头面取来。”
“这……是,公主。”
夏蝉脚步渐渐远去。
虞晚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他那茜色……终是不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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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涉及的《醉杨妃》基于其早期形态进行扩展与杜撰,与广为流传的《贵妃醉酒》有所不同。
题外话:
放假啦放假啦!!
嘿嘿,祝宝宝们国庆假期过得愉快~!(搓手手)
第20章
左偏殿,庭院中,苏子衿还跪在原地。
直到虞晚背影消失,直到门外脚步声开始细碎,直到府上经久不散的药味更浓。
他也未曾动过。
后悔吗?
悔。
这个字像烙铁,滚烫地在心底灼烧着。
苏子衿终于动了动僵硬到不听使唤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钻心的疼痛和麻木混在一块,又麻又痒还烧得慌,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沉默地掸去膝上灰土,面向石桌,忽然由内而生巨大的讥讽,浓烈到他想笑。
笑自己这永远不合时宜的一身骨,竟硬生生刺走了他唯一贪恋的暖意。
“且……好好练吗?”苏子衿低声重复着,声音暗沉到发哑。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抓住石桌上那十分接近茜色的发钗,上面的丝花边缘甚至都脱线,可钗体却被他用绢帕一遍遍擦得发亮。
发钗尖锐的一端深深扎入掌心,刺痛清晰透过血肉,却盖不住心底头的那些苍凉。
怕吗?
他怕。
说不怕是假的。
苏子衿死死攥着发钗,用力到浑身都开始发颤。
他开始环顾四周,这殿中每一处精细的陈设,显得手中的发钗越发廉价。
刚刚与虞晚的每一句对话还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
苏子衿觉得,自己大概是保不住这最后的栖身之处了。
他应当是……真的气着公主了。
其实,他并不怕没了这些所谓的锦衣玉食。
他真正害怕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万物俱静,静得只余一片废墟,像被战争推毁后的尸骸满地。
为何要逞这一时之快?
为何学不会低头服软?
为何总保留这可笑又可耻、且不该存在他这低贱之躯的清高。
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容不下一个写不好故事,唱不好曲的戏子。
他一时的傲慢,最终赢得的,是一无所有的惨淡收场。
直到越靠越近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苏子衿猛然回神,循声望去。
夏蝉手捧锦匣穿过回廊走来。
她在距他几步时站定,眼神隐带着警告和打量。
“苏公子。”夏蝉声音平直,听不出波澜,“公主吩咐,将此物赐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