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捏她指尖的手指一顿。
程巷做过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作为另一个人去过了陶天然的家乡。偶遇了陶天然的家人。寻到了陶天然在坡道上的家。
“我特别委屈陶天然,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呢,这甚至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程巷说着真的想哭了,如果不是她正打着嗝的话。她哭不出来,就那x样瞪着陶天然。
陶天然低头继续掐着她的指尖,唇微抿着。
程巷心里想,或许那并不是一个梦。她怎么会梦到现实生活中她根本不知道的事呢?或许在她们俩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事程巷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陶天然无意间说起过。也许是程巷无意间从家人发给陶天然的信息里看到过。
可陶天然表现得太不在意了。
连带着程巷也没怎么在意。
这时她打着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也想救你啊陶天然!”
陶天然低着头,黑发垂在脸侧:“嗯。”
“嗯什么啊!”程巷又急了。自从重逢后她就特容易跟陶天然急,怎么她现在一直打着嗝,她还是话多的那个陶天然还是话少的那个啊!
陶天然缄默须臾,忽然抬起头来,冲程巷淡淡一笑。
程巷一怔。
“你救过我了。”陶天然说。
不然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从广省总是落雨的夏天、潮湿黏腻好似永远罩一层雾的沟渠边。
从港岛坡道上、烤蛋挞的香气飘散尽后总是显得格外落寞的家。
从一片片碎落的往事切片里,好像钻石的一个个切面,将人生映成了无法拼接的若干个形状。
直到我现下站在这里。
头顶的星辰很亮,天空是我总用的墨水一般的蓝,你站在我面前,没有哭,可生动的、鲜活的红了鼻尖。
不儿!程巷又不满意了。
陶天然突然笑什么呀!一笑起来跟个妖精似的,勾没勾别人的魂程巷不知道,反正程巷自己的心神是有点晃。
她猛一下将指尖从陶天然手里抽出来。
陶天然刚给她掐了半天她还一直打嗝呢,这会儿她一激动一抽手,嘿,不打了。
程巷的不满意漫延到了马主任身上。
她看陶天然一眼,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掏出手机给马主任打电话。今晚上信号真争气,这电话还真打通了,马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喂!”
“不是,妈你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了我?”
“我小时候你教我打嗝停不下来就猛掐指尖,一点用都没有啊!”
“是我教你的吗?”
“是啊!你当时说得头头是道的。”
马主任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单纯就是想掐你?”
“嘿!”
“当时那年代负担重啊,”马主任开始忆当年:“妈妈必须显得特崇高特伟大晓得吧?我想掐你总得找个理由吧?”
“妈你这就不对了啊……”
程巷一跟马主任打起电话来,那不是话痨加话痨,那是话痨乘话痨,指数级的叠加效应。
说着说着一回眸,想起陶天然还在她身后跟着呢。
一回眸用嘴形跟陶天然说:“别偷听。”
头顶的星子很亮,她们从教学楼下来,走在深夜无人的红色塑胶跑道上。
程巷继续往宿舍方向,走了两步发现陶天然怎么没跟上呢,回头一看。
陶天然穿着她的羽绒服站在原地,漫天星光洒落陶天然的满身,模糊她容颜。
看起来像她们从没有分开这几年。
又或者像她们根本就还从高中毕业。
这是她们的十七岁,一切遗憾都还来得及弥补,一切未来都正将要展开。
感觉永远跑不到头的操场原来这样小。可感觉一迈步就要走出的小巷,原来像时光一样漫长。
陶天然远远站着,看程巷一边打电话、一边回过头来用嘴形问她:“怎么不走,站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