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弓!”叶阳辞低声赞叹,“能开五石强弓者,天底下屈指可数。王爷膂力绝伦,不逊于先鲁王秦大帅。”
“此弓名为……”秦深瞄准,松弦,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激射而出,如闪电撕裂苍穹,“裂天。”
甲板上,一名皮袍佩刀,正对着船工呼喝的马贼背心中箭,从船舷翻下水面,“噗通”一声闷响。这一箭不止将他射了个对穿,箭矢甚至冲出身躯,消失在对岸的林木间。
恐怖的射程与洞穿力,令叶阳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裂天”。与寻常的直弓或曲弓不同,这把筋角反曲复合弓哪怕另有人能拉开,射出的箭矢也难以达到眼前这般惊人的威力。
就算膂力过人,没有十年八载的苦功也是练不成的。
叶阳辞感慨:“王爷藏得紧。”
“防身小技罢了。叶阳大人不也有么。”
秦深一箭一个马贼,射得船工纷纷趴倒在甲板不敢动弹,其余马贼则挥舞着兵器叫嚷着“谁!够胆就露面”,惊慌四望。
“那个方向!在那座山坡上!”很快有马贼顺着箭道轨迹,推测出伏击他们的弓手所在,朝秦深所站的山坡密集射箭。
秦深与叶阳辞当即驱马下坡,另换一个制高点。
两名侍卫抽出腰刀,踩着河面上绷紧了的横江铁链,飞步冲上货船,与反抗的马贼们搏斗。但三艘船上押粮的马贼不少,敌我人数悬殊。
“王爷的佩剑可否借下官一用?”叶阳辞问。
秦深的目光擦过箭杆,在他腰间一触而走:“我很好奇,叶阳大人的配剑何在。”一句话之间,他松弦放箭,连取两个首级,听得叶阳辞答道:“在剑匣里啊。还没到开匣的时候。”
“为何?”
“老祖宗不让。”
秦深笑了声,摘下腰间长剑,递给他:“‘飞光’,八面汉剑的制式,不知你是否顺手。”
叶阳辞掂了掂:“比我的长、重。但无妨,可以使。”他单手将剑身往前一抖。剑刃滑出鞘的同时,他握住剑柄,连人带剑一齐掠出去,只余剑鞘在短暂的滞空后落地。
秦深接住了落下的剑鞘,见叶阳辞如一只轻捷的白鸟,在河面铁链上飐两下,就飞上了货船。
春夜的甲板上开了朵昙花,从半空望下去,每片花瓣的绽放都伴随着血色喷溅。花瓣在货船之间流动起来,又变成了卷舒随意的白云,镶嵌着彤红的霞边。
秦深垂下裂天弓,一瞬不瞬地望着船上,叶阳辞将他那柄庄重大剑使出了天地间最灵动的锋利。
我祖上乃大唐游侠叶阳天霜,有《决云剑谱》传于后人,叶阳辞手握卷轴对他说。秦深低语:“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好剑法。”
一刻钟后,货船上再无活着的响马贼。船工们躲在舱篷与桅杆后瑟瑟发抖。叶阳辞收剑,反手握于身后,朗声说道:“官府办案,贼匪已除,尔等船工受贼子胁迫,当以无辜者论,不必担心。”
船工们战战兢兢地冒了头,对着他和两名侍卫连连叩首:“多谢官爷解救!”
至于是真胁迫,还是真收买,叶阳辞并不欲深究。货船上的粮想运回高唐州,还需要这些船工帮助掌舵。
两名王府侍卫把马贼尸首逐一踢下河,足有六十七具,其中有两名身手不错的小头目,在叶阳辞剑下也没走出十招。
叶阳辞从铁链上飘掠回岸边,却不减速,剑尖曳着残影,直向秦深刺来。
秦深纹丝不动,左手将剑鞘往前一送。“飞光”威严锋利的八面剑身就被吞入黑底蟠螭纹的剑鞘中。
“不真刺我一剑,出出气?”秦深问。
“何至于此。”叶阳辞笑意清浅,“虽说王爷对我不假辞色,但我这人通情达理,十分好相处。”
秦深也笑:“承蒙叶阳大人厚意,提灯相送二百里,本王心实感念,说不假辞色就冤枉了。”
他的确很少笑,眉宇间总笼着一股沉郁不得舒的峻色,但眼神又很锐亮,是寒夜里掩不住的星芒。此刻郁气化成了笑影,叫叶阳辞看他顺眼了好几分。
叶阳辞问:“这三艘货船,王爷准备如何处置?”
秦深道:“顺流返回高唐州,我随船走。禹城的粮仓暴露,不能再用了,我会另辟一处存粮地。”
叶阳辞点点头,拱手:“那下官就在此别过,祝王爷一路顺风。”
“怎不说后会有期?”
因为你高唐王府离我夏津县骑马也就一个多时辰,你心血来潮想来就来,我一个小县令难道敢不接驾?说什么后会有期这么郑重。叶阳辞笑微微道:“大爷,常来玩儿啊。”
很难说这股子勾栏调调不是一种对上位者的揶揄。秦深吸口气,脸色又阴了:“叶阳辞。”
“在。”
“你……算了,今夜之事,的确是我故意拉你上的贼船,你心里有气也正常。往后……好好经营你的夏津吧。”
秦深将长弓负于背,牵马走下山坡。东风自对岸吹来,带着草木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