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上面的名字是胡子维。“消息是这样,看看你能帮我什么?”
万小鹰看了看,没说话,顺手去桌上拿香烟,却发现没了火柴,立刻转而向汤玉玮借火。汤玉玮了然,把自己的黄铜打火机递了过去,果然,万小鹰假装点烟,把纸条也烧了。手法利落,不动神色。她看了就像师傅看爱徒一样满意。
“胡子维是手里肯定是常带着东西,周副院长{62}自己就管财政部,要抓门安排他带出来也不难。你们想要?”
她点点头。
万小鹰一手夹着烟想了一会儿方道:“胡子维和百乐门的舞女王曼丽是相好,每周总要去消遣几天。这样吧,等时候到了,我通知你们去下手就行。此前的事,比如王曼丽,就由你们处理了。”
她点点头,笑了笑。
裴清璋的眼神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然后汤玉玮就和万小鹰闲聊起来,万小鹰好奇电影圈的那些事,汤玉玮张嘴就吹,只有她夹在中间,失了话头,只顾着喝咖啡,渐渐神游开去。
那是个不错的结束,也是个不错的开始。此刻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着电扇喝着半温的茶。时值六月中旬,天气有些反常的热,回想后来发生的事,她们的运气倒还是好的。
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比如那天,她和汤玉玮一道去大光明戏院看《万世流芳》{63}——直到现在那《卖糖歌》、《戒烟歌》还在放——说是看电影,实际上是去接头取消息。消息重要,因为是万小鹰给的确切情报,所以不用汤玉玮说,她自己就主动提出两个人一道。惟其如此,她可以充当三人会面的掩护,完全合法难以怀疑的掩护——真的有心去调查的人除外。
为此汤玉玮笑她,倒还不如真的和万小鹰做点生意好了,说出去更好听。
“之前说自己没有钱的是你,现在以为自己有这么多本钱的还是你。”她嗔道,内心倒真的打起这个主意来。
她们给万小鹰送了帖子邀请是真,但实际上并不指望她来。万小鹰也假装一开始答应得诚恳真切、忘记了当天她有不得不去参加的开会,然后事到临头再演戏作想起不能去的尴尬状,立刻写一张条子,请一个相熟的巡逻队员送去。这等于是请一个76号的瘪三送一张条子到中联所拍摄的电影的上映地,汉奸送汉奸的条子到汉奸电影上映的地方,很难引起任何怀疑,除非天然善于反向思考、处处怀疑堪比曹操的人。而且这个76号的瘪三就算真的疑心、不知是谁的眼线、去检查条子,也看不出任何问题——条子是按密码写得,他得手握密钥,还得花点时间解码,不然根本看不明白——条子上说的是来不了了请多见谅,实际上按笔画增减判断解码顺序,意思是简短的一行字:
“周六晚上,8点去,在包里”。
对于裴清璋而言,她自己编的密码,又过目不忘,随便一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并犯不着回去翻那本中联影讯才能解码。对于想解码的人来说,就是大海捞针了。前前后后中联影讯出了四十期,翻去吧。
两人收到条子,掏钱谢了来人,照旧看完电影,走出来时,汤玉玮正说着李香兰唱的歌如何如何好,裴清璋笑起来,“你这是为侵略者张目!”
往日她不爱说这样俏皮的话,谁知道遇见汤玉玮总是爱说,大概只有汤玉玮会彻底容忍她,愿意配合她吧。
“唏!唱得好就唱得好,也没必要不承认嘛!”这回答也谈不上让步,换作别人,得算个软钉子了,可偏汤玉玮说起来就是不像,她听了,还要笑——笑什么?不知道。
“就像说汪精卫当初刺载沣时颇是个人物,现在就不行了。”
谁晓得汤玉玮聊兴起来,大街上就说这样的话。裴清璋一边喜欢一边笑,一边不得不前后左右看一看,确定没人跟着她们听她们说话,这才不轻不重地用手肘推她一下,以示埋怨。
“别担心,我脑后长眼,没人。”汤玉玮拍拍挽着自己的她的右手,“觉得这片子好看吗?”
自从中联成立,汤玉玮不再像往日那样乐意带她去后台或者片场了,她好奇问过为什么,汤玉玮的回答也很简单:老朋友都走了,没什么意思。“除非以后我们能交上新朋友。”
但她也知道这很难。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汤玉玮比她还要清高。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她说,然后汤玉玮会说,是吗?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也许是脏东西看得太多了,刺激出了一种拒绝同流合污的洁癖。可这样真的好吗?
“我觉得,还可以。不过,这片子本质上是来做别的事情的,也不需要在乎好看不好看。”
“你这么觉得吗?”汤玉玮看看她,“我倒是觉得要在乎,必须要在乎。如果本来好的东西被敌人矫饰扭曲了,偷换了,变成别的什么,看上去却很好,很容易被没有辨别能力、内心动摇的人接受了,这是很大的麻烦。”
她当然觉得汤玉玮说得对,只不过觉得这事儿她们俩管不着,生死存亡的时候,还顾得上这个?而且为了防止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