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摇头,“来不及,三爷恨不得今天就出发。沪城也有好玉匠,带回去切算了。”
“……干嘛这么急吼吼的?”左云垂头低声道,“大少爷也不见得愿意来……”
“阿云!”赵文用缅语交待了几句,让工人按顺序装箱,推搡着左云走到一边。
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但左云跟他们兄弟俩情分不同,三人相识相交近十年。他单枪匹马从月城追到曼德勒,一路吃了不少苦,看在这个份上,赵文愿意多费口舌提点几句。
“阿云,去年矿上出货量大,人工机械都费钱,资金那么紧张,三爷为什么还挤出银钱来买了这幢洋人修的别墅?那时他跟大少爷还没和好哩,他惟恐大少爷因为老爷子的事见罪于方家,没有容身之处,巴巴地置办了这所宅子,你看看这些装修,是不是都是留过洋的人的喜好?如今,老爷子那事总算水落石出,灵波小姐也发了电报来,三爷为着小武的伤还有矿上的事才又耽搁了两天。”
“我陪三爷去沪城接大少爷,矿上的事你要照应好。矿洞如今坍塌着倒不是坏事,货埋在坑底跑不了,你只管日夜派人守着慢慢清理堵塞的石块泥沙就行了。实在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卢爷,三爷已经跟卢爷谈好,这批货起出来给卢爷分成。为啥不让你在报纸上宣扬这事?你难道忘了矿洞是怎么塌的了?”
左云这才恍然大悟,有些讪讪地摸着脑袋,他一时兴奋过了头,倒忘了这茬。张定坤深知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在接手矿洞之初,便重金聘请了塔沙为顾问,定时定点到矿上巡视。经验丰富的人对于矿洞里的险情不说十拿九稳,也能将隐患排除七八成。
这个矿洞的开采一直秉持着稳妥为先,岩壁的承重与矿道的落脚点都是经过反复多次精密测量的,按道理不至于突发状况,左云当时也疑心是人为,如今危机解除,又因祸得福发掘出帝王绿的原石,便把这层疑虑抛到九霄云外了。
“树大招风,三爷为什么要分利给卢家?咱们在印缅根基尚浅,要是现有的几家合起伙来把咱们吞了,咱们上哪说理去?跟卢家绑在一块就多一重保障。”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左云嗫嚅道,“三爷要是肯娶了璧君小姐可不是更保险么?”
赵文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今日要跟你说的重点,财富、权势哪个男人不喜欢?可这些在三爷的心里都不能跟大少爷比。”
他见左云偏着头,仍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便问道,“阿云,这会要有人找上你,许诺给你金山银海,让你在三爷的饭食中下毒,你肯吗?”
左云一个机灵抖了抖,大声道,“那怎么成!别说什么金山银海,就算让我……当皇帝!那也不成!”
赵文点点头,“这不就结了?值不值不是别人说了算,是自个怎么看!反正我赵文这辈子,要是没有你们几个兄弟,干啥都没意思!”
他听卢府的仆从们悄悄议论张定坤为了求得卢爷的帮助在书房下跪的事,但张定坤在他们面前只字未提,他便明白,这份兄弟情义,不止他看得重。
“阿云,自从来了印缅,单论差事你也办砸过不少,三爷说过你没有?三爷为了兄弟可以不要脸面,不计钱财,但他为了大少爷,可以豁出命去。”
左云没有跟着跑,自然不清楚松山别墅的书房里,大少爷将枪抵在张定坤胸口,他还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没有半点做作,也没有半点退缩。赵文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阿云,你往后再不要说那种借联姻来巩固财富地位的话,也不要再对大少爷有任何意见,感情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赵文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一长串,又拍了拍左云肩膀,“不要逼三爷在大少爷和兄弟之间做选择,你相信我,结果不会是你想要的。”
他说完这话走开去,继续指挥工人们将木箱罗列捆扎好,趁这段时间水路通畅,多运些货回沪城。时局越是不稳妥,这些保值的物件越值钱,和伍爷合股的几个珠宝店生意好得很。
左云满心苦涩地踏上楼梯,他心里何尝不清楚,他如何能跟大少爷比?他也从没想过张定坤会弃大少爷而选择他,他只是……私心里觉得他家三哥值得更好的人,更忠诚、更完美、更有助益的人。
大少爷一而再地跟别的男人搅和在一块,璧君小姐好歹是个冰清玉洁的美人……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主卧室门口。
双开的木门大敞着,地上放着几个空皮箱,张定坤正亲自捡拾着衣柜里的衣物,他向来爱漂亮,有自己的品位,衣物的打理很少假手佣人。
左云的目光移向床头柜,那里竖着一个玻璃相框,里头是大少爷穿制服的照片。放在一抬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显然某人每天入睡前都要欣赏片刻。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过往在月城的点点滴滴。
他跟着张定坤北上西进,去过北疆、漠河、土司部落……每次回到月城,张定坤必定是先去月湖府邸,旁人只以为他是恭敬老爷子,只有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去见谁。
因为自从大少爷去了沪城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