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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可是夜深人静,儿子睡在他的身边,发出轻轻的鼾声——真的很疼很难受吗?

他不想活在一个一个冰冷的指标里,不想再看见自己的血在机器上明明暗暗的变化。他听到女儿被她的丈夫责怪,知道有人在儿子身后指指点点地说他是被老子拖累的单身汉。

他想骂人,可这些又是人之常情,他是脾气不好,但不打算显得无理。

昨天,他没有再骂儿子。

但他执拗地想要自己的父亲活,最后儿子竟然骂起了老子,连带着老子的女儿一起。

可最后,他终于是同意父亲的请求。

于是,最后他们都和气起来,老黄五十多年第一次吃到儿子给他买的冰棒。

绿豆味的。

老黄砸吧砸吧嘴,跟罗湖生回味着,说

罗湖生走的时候,老黄儿子正蹲在病房门口。

他在他的红肿胀大的眼眶里看到了泪花。

“罗叔。”

男人的声音就像柴刀磨石头发出来的声音。

“……哎。”

老黄的外孙被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已经趴在他爸爸的肩头睡着了。

老黄的女儿在一边和护士长说话。

罗湖生没再上去和她打招呼,匆忙离开了。

最后一次听见老黄的消息,是他的讣告。

半个月前,罗湖生和刘淑华都去参加了老黄的葬礼。

老黄的黑白照摆在灵堂的正中间,底下是装着他骨灰的小盒子。

照片应该是很久之前拍的了,上面的老黄又是罗湖生不认识的样子——那张脸轮廓硬朗,五官的线条清晰,只是有些发腮,也不肿,很帅气的。

周围的人声嘈杂,罗湖生给老黄上了香,赶在刘淑华之前,逃也似的回了家。

葬礼上,人们讨论着老黄在家最后的日子,罗湖生不想听。

他先行离开了,刘淑华替他留到了最后。

老黄的逝世留给罗湖生不多,都是些雾蒙蒙的画面,就如他们初在透析室里相见时,老黄在他脸上投下的一片阴影。

淑华,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静默良久,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活着吧,还有兰兰和志麟。

门开了,罗倍兰进来,说蛋糕店开业的第一天,老板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家里没开灯,罗倍兰没看到他们并未扬起的嘴角。

晚上,刘淑华躺在罗湖生身边,罗湖生睡不着。

他扭头看着刘淑华的侧脸,他记得,她年轻是很漂亮的。

当然,他也不丑,他还有一副好嗓子,在工地干活时,在中午休息的间隙,周围人都起着哄,要他唱一段。

他也不推辞,他就唱,唱张学友的歌,大家哈哈笑着。

有时候刘淑华提着饭盒来送汤,工友便围着起哄,让她给罗湖生伴唱。

有一天,那个最爱起哄的男人不来了,一问才知道,他得尿毒症了。

不是说肾炎吗?罗湖生很惊讶。

拖久了,就成尿毒症了,哎哟,还要把血管打开,每两天都要去医院换血,一次四五百块呢……

回忆到这里,耳鸣就开始了,长久的耳鸣,罗湖生讨厌极了这个声音。

年轻一些的罗湖生有些害怕了,他听说哪几种抗生素好用,他就去医院开了,有时候不舒服就赶紧吃着。

他以为这样是好的。

偏偏他确诊的时候,医生说他乱吃药就是最错的。

罗湖生最骄傲的就是生了罗志麟这个儿子,他继承了他和淑华的好看,长得又高又帅。

他是北方来的,父母早逝的农民,活在城市里就是一个农民工,却有幸生了一个能考重点大学的儿子。

当罗志麟降生的那一刻,他最得意的就不再是他那副引以为傲的好嗓子了。

他很容易满足,他一度非常满足——罗志麟尽管放心去打拼,他和刘淑华在这边给他存钱。

他活了这么久,只承认他做过的两件错事,一个是乱吃药,一个是告诉家里他的病。

一想起那个晚上,他就痛心。

我干嘛要告诉两个孩子呢,他想,我够蠢的。

罗湖生深深地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他那天就像脑子突然犯了抽,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那个当头把自己的确诊书给刘淑华看——但他实在是怯懦,他连独自再多承受一天的勇气都没有。

他浑浑噩噩的,和刘淑华吵了一通才意识到罗倍兰和罗志麟都在。

罗倍兰走了。

他没预料到——他的侄女和他的妹妹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决绝。

他后来问过罗志麟,罗倍兰当时的成绩,如果没有放弃高考,可以上一个什么样的大学。

罗志麟说,一本保底没问题。

罗志麟很诚实,听到这个回答,罗湖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猛地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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